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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Homan

[轉貼]喬靖夫 - 香港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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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4-10-2011 13:08:05 | 顯示全部樓層
Week 20 資源再分配計劃


前終審法院╱立法會大樓這古老建築,已經許久沒有這麼熱鬧,座席上滿是人,四處也站武裝到牙齒的護。

─這兒也是三個月前,阿傑被老馬用墨水筆插死的伏屍之地。如今卻再嗅不到一絲屍臭。

連外頭都被保護重重,因為此刻坐在裏面的,全是目前維港兩岸最有權力的人。

所有九龍區的暴力團體領導人都到齊了。

成功征服港島之後,他們要商議接下來如何善後。

最後進來的是雙鷹龍。叼薄荷煙的龍哥,特意穿上了一身Giorgio Armani西裝,頭髮也重新染金了,在手下左右拱護之下步入法院大廳。

其他「大佬」看見龍哥如此刻意打扮都不禁竊笑─這種時候還穿名牌衣服,是非常無聊的事情。

可龍哥不是這麼想。這對他來說是重要的一天。

從前年輕時他常常透過電視機看見立法議員開會。他不大關心政治(哪個蠱惑仔會?),也不是特別羨慕那些議員和官員。只是他那時就很清楚,自己跟那些人有多大的差異,各自身處在社會的不同位置:最光明,跟最黑暗的。

他從來沒有想像過,自己這麼一個小小的黑社會中層,旺角幾條街的老大,竟會有踏進來這殿堂的一天。而且是以權力者的姿態。

那些「大佬」雖覺得龍哥可笑,但還是盡量壓抑不要被他看見。因為在這法院大廳之上,龍哥正是擁有最大權力的一人。

這兒所有人都見識了兩星期前「維港大轟炸」的可怕:整個海港一片血紅,硝煙跟烤焦人體的氣味久久不散。香港發生這等威力的軍事轟炸,對上一次要數到二戰日軍侵略那時代了。

龍哥牢牢控制了吉仔和尤叔,就等於控制了那黑色武裝直升機隊的召喚權,控制了一件能壓制、毀滅香港任何一地的最強武器─誰還敢因為一套西裝而笑這個人?

所有人坐定之後,卻沒有人知道應該怎樣發言。他們這個九龍聯盟,本來就是因為港島「光華聯合軍」要進攻九龍,才匆匆組成去抵抗對方,並沒有什麼真正組織架構。現在連敵人都消失了,更加沒有方向可言。

眾人七嘴八舌好一陣子。龍哥見這樣子下去不行,便在古老的木桌上捺熄了煙頭,清了清喉嚨高聲說: 「讓我來說幾句,可以嗎?」各「大佬」馬上靜下來凝視龍哥。要非他想出那不流己方一滴血的妙策,九龍眾勢力如今還在街頭苦戰。這一役他已隱然奠定了盟主的地位。

「首先我們不應該為這次勝利而高興。」龍哥雖然第一句就這麼說,但看他手插西裝褲袋發言那得意的樣子,誰都不相信他沒有半點征服者的興奮。

「要記,我們走在一起,只是為了一個目的:活下去。」龍哥說,手上揚一揚老馬所寫的筆記。「這種封鎖的日子還有多長,我們都不知道。也許會延續到我們想像之外的長度。如今放在我們眼前的,卻有兩個最大又最迫切的問題:第一是那種『獨角馬』病毒,我們要如何控制和消滅它;第二是解決糧水儲備不足之苦─簡單說,就是怎樣避免一起餓死、渴死。」眾「大佬」一邊聽一邊點頭。其實只是很簡單的道理,只不過有個人帶頭說出來而已。

「雖說是兩個問題,但只要仔細想想,其實都是一件事情。」龍哥招招手。身邊部下為他燃點了另一根薄荷煙。

龍哥深深抽了一口,然後好像下定決心地說: 「我已經想到一併解決的方案。它就叫做『資源再分配計劃』。」龍哥的手下把早就預備好的大幅圖畫紙展開示眾。他們細看,原來是一幅繪畫得很粗糙的香港島地圖。上面除了中間大片黑色的太平山之外,各處都被分割成二十多個不同顏色的小塊,各有一堆數字標記。

「這個數字是執行的順序……其他是要進行的時間和所需人手……」龍哥指地圖解說: 「我已經詳細考慮怎樣分配次序,最重要是不能讓這些不同地區的人知道,我們

正在進行些什麼……」

他停頓了一下,抽了口煙又說: 「只要全部完成,我們手上的糧食資源,將會增加一倍。」眾「大佬」最初聽得一頭霧水,但直到這一句,終於明白了。所有人背脊流下冷汗。

─所謂「資源再分配計劃」,不是真的去分配資源,而是控制資源的消耗。

─那就是:人口。

「你瘋了……」有個「大佬」氣急敗壞地說: 「這跟『光華』那姓梁的傢伙有什麼分別

……」

「分別就是,我沒瘋。」龍哥心安理得地回答: 「你寧願自己的家人和手下餓死,也要養活那些病毒的感染者嗎?那麼我相信我比你理智。」對方啞口。其他人都屏息。

「假如有人能提出更好的解決辦法,歡迎。」龍哥把煙拋掉。「否則,就是同意啦。」這個古老的殿堂,過去也曾經作出過許多大大小小極富爭議的決議。但是從來沒有一個議案在表決的時候,氣氛是如此陰沉詭異。

在沉默中,屠殺全港島居民的決定,一致通過。(香港關機.二十一)
 樓主| 發表於 4-10-2011 13:08:35 | 顯示全部樓層
Week 21 屠房


兩個男人輕輕鬆鬆就把文迪從屋子拖出來。這一點都不奇怪:經過長期挨餓,文迪身體如今只有九十多磅。

文迪驚恐地瞪眼,看把他拖下樓梯那兩個人。左邊那個箭豬頭男子背上斜掛散彈槍,面上戴生口罩,眼裏毫無表情。

「幹什麼……求求你們……放開我……」文迪像哀號般懇求。

箭豬頭家輝完全沒有理會,繼續用力去拖。右邊另一個同樣帶槍的漢子則隔口罩說:「沒什麼的……只是要你們騰出空間來。」家輝看一看同伴,覺得他無聊至極了。有什麼好說的呢?不聽話的人就賞他一記槍托好了。

文迪半點兒不相信那傢伙的話。什麼「騰出空間」?周圍都已經是空蕩蕩的房子。

文迪跟親屬的幾家人,自「大關機」以來一直都在北角一帶東躲西藏。他本來是物流公司的主管,因此得知一批糧食的所在地,十幾個人就靠那批糧食活了好一段時間,可是到後來還是只剩三個人沒有餓死;之後「光華聯合軍」成立,統籌港島的物資,他們得到的分配少得可憐─大部分物資糧食都給「光華軍」的戰鬥人員佔去了。文迪眼看最後兩個親人─弟婦和姪兒都活活餓死。他能夠呼吸到現在已經是奇。

可是終究到了最後的時刻。

文迪被帶到樓下的電氣道─根據雙鷹龍的「資源再分配計劃」,這裏被劃作「第三十八區」──那兒有許多跟他同樣命運的人,都被押出來聚集路口上。夜裏四周漆黑,只有暴力團帶來的幾支手電筒,文迪隱約看見,同樣從附近房屋被趕出來的大概有一百來人。有的因為反抗血流披面,有兩三個更重傷暈倒了。

「就只有這麼多了嗎?」家輝同時也是負責「第三十八區」的執行指揮,他抹抹額上的汗珠,看看那堆人,不禁皺眉。

港島其他正在進行「資源再分配」的區域聽說都是差不多。剩下的人口遠比想像中少。

繳到的物資也不多。

──看來領導層太過高估「資源再分配計劃」的效果了……這樣下去,能夠省下來讓我們吃的糧食根本不是很多……可是家輝想:能多活一天就算活一天。有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這時家輝並不知道,雙鷹龍也跟他有同樣的想法。龍哥已經陸續收到這些的報告,知道屠光港島所減少的人口消耗和騰出的物資,半點兒也不足夠,他知道「資源再分配計劃」還要再擴大。他已經開始在手如何甄別九龍的「高價值人士」和「低價值人士」……有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拿刀槍的暴力團員掏出紅色漆油筆,在那群人身上逐一畫下一個大交叉以資識別,接便驅趕他

這丟空多時的舊建築,一直因為不明原因重建無期,以前就常有鬧鬼的傳聞。文迪這刻身處其中更覺陰森。

──簡直有點像……屠房……到了一個倉庫改建的辦公室前,寬闊的古老大門開,裏面一片漆黑。在文迪眼中彷彿是洞開的野獸嘴巴。

暴力團員刻意不把電筒照向那倉庫,但人們還是看見了:倉庫各處窗戶都用雙重木板封死了,窗四周也有膠紙密封;只有其中一片窗開了個小洞,洞口伸出來一條很粗的膠喉,喉管的另一段接駁在倉庫旁停泊的大

貨車尾後……

這樣的裝置,誰都看得出來是什麼用途。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一人高呼。

那個男人站在文迪身旁,文迪正轉過去看他時,男人「哇」的一聲,口鼻同時噴出鮮血來,把文迪整塊臉噴成紅色!

好像傳染一樣,人群裏接二連三有二十幾個人慘呼,有的臉色青白就倒了下去,更多的卻也在噴血,忽然之間黑夜裏揚起一股濃濃的腥味,血霧在人群之中爆開來!

包圍在人群外的暴力團員,包括家輝,同時驚恐地四散,沒命似地奔逃出街外,有的一

邊在狂呼:



「病毒!病毒!」

他們也不理會執行任務了,丟下要處決的人就一起走,直跑到三條街外才停下來。有人身上外套染了血,慌忙脫下拋到老遠。

家輝跟同伴辛苦地喘息。他已經聽過,之前其他區也有發生這種事。沒有任何其他解釋,那些肯定就是中了生化病毒的人!

── 「獨角馬計劃」的生化劑,本來作用就是催化人的想像以凌駕理智與肉體;這些感染者在看見毒氣室時,馬上激起了極端恐怖的想像,身體無法承受而當場暴斃!

這時身旁一名同伴指家輝: 「你……你

……」

家輝伸手摸一摸,才發覺自己口罩染濕了,但並不是自己的汗或口水。

而是一抹鮮血。

「我……我沒有……」家輝急忙把口罩扯下來,用力伸臂去抹口鼻的血: 「不是的……我只是有時會流鼻血……」所有的同伴都看他。電筒映照下,一雙雙如狼似的紅色眼睛。

家輝毫不猶豫就舉起散彈槍。其他人也一樣。

黑夜的北角,轟然爆響起頻密的槍聲和野獸廝打般的嚎聲。許久才止息。
 樓主| 發表於 4-10-2011 13:09:02 | 顯示全部樓層
Week 22 (上) 大征服


眺望海上來來回回的船隻,雙鷹龍深深抽一口煙,眼神裏充滿了不安。

身旁另一個暴力團的領導人拍拍他肩: 「來,也給我一支。」龍哥卻撥開他的手,搖搖頭拒絕。他手上只剩下最後幾包了,而且還不是平日最喜歡的薄荷煙牌子─那些早就抽光。

此刻就算擁有最大的權力,你也無法憑空把煙變出來。

他們一眾十幾個領導,站在中環海邊,親自監察船隊把九龍那邊的物資糧食運過岸來。

他們已經決定棄守九龍,將陣地轉移到港島。原因只有一個:新界的力量幾天前開始南侵。

根據龍哥手下探索到的情報,新界人也跟九龍和港島一樣,終於在兩個星期前結成了聯合大軍,以沙田和西貢兩地為主要的進攻大本營。

龍哥當然不是從沒考慮過北面的重大威脅,只是他一直認為,新界不同區之間的鬥爭已經有夠他們忙,地方又廣大,很難統合起來。

然而要發生的始終會發生。上星期已經接連收到異動的報告。最要命的是三天前,一支自稱「果園村突擊隊」、為數達數百的敵人,乘夜偷襲荃灣,那兒一個來不及搬遷的冷凍糧食倉一下子被佔據了。

最不巧的是,九龍大軍因為執行「資源再分配計劃」,大量兵力調配到了港島,留在九龍半島的人數,抵不住新界軍零星但尖銳的試探性攻擊。九龍軍的防線現在已經退縮到荔枝角和九龍城一帶。

龍哥馬上叫停了出事重重的「資源再分配計劃」,將人手調回來,形勢才稍稍穩定。可是他知道挺不了多久:新界人口本來就佔全港一半,習慣體力勞動的基層又多,因為多新移民家庭,年輕力壯的比例也高。在這講求最原始武力的時候,全都是壓倒的優勢。

「我們搬家吧。」龍哥向眾九龍領導提出。利用海港這天然屏障,是加強守備力的唯一方法。於是繼「資源再分配」之後,他們又向下面宣布進行「大征服計劃」—「征服」不過是說來好聽的名詞,事實上是撤退。
「可是……搬去港島……不是有感染病毒的危險嗎?」也有人這樣質疑撤退計劃。

先前「病毒」一直只是他們展開戰爭和屠殺的藉口;可是在「資源再分配」時接二連三爆發大量吐血暴斃事件,病毒的威脅變得異常真實。

但眾領導經過權衡之後,沒有其他選擇,只能盡量執行隔離港島居民的政策。神秘飛機「獨角馬」墜落的銅鑼灣區,當然也成為嚴密封鎖的禁區。

本來九龍軍不是全無反擊之力,龍哥手上還掌握一件最厲害的大殺傷兵器:用無線電召喚黑色武裝直升機轟炸。然而現在就連這兵器也廢了。

想到這裏,龍哥不禁看看身後幾十呎外的吉仔,心裏暗罵:「你這廢物…… 什麼時候醒過來呀

?……」

吉仔呆呆坐在碼頭的長椅上,一手仍然捧手提電腦,另一隻手拖坐在旁邊的人。那人全身都穿膠衣膠鞋和帽子,戴一個豬嘴防毒面罩,原來正是Rachel。

維港大轟炸之後,吉仔親眼看見染紅的海港那殘酷景象,就變成了這副樣子。原來用以對外求救的作品,竟變成殺戮兵器,還要自己親手啟動─這對一個少年來說實在是太大的衝擊。最初他還發瘋般亂跑亂叫,要幾個大漢才制服得了, 後來發現只要Rachel抱或者拖他就平靜下來。

龍哥曾試圖逼尤叔向新界發動轟炸,但尤叔沒辦法。「我一直都只負責無線電那部分……」尤叔向他解釋: 「那個破解干擾的程式是吉仔寫的,不是我專長,我搞不定。

那干擾訊號的模式每天都變,沒有吉仔破解,無線電根本發不出去。」龍哥又看看全身沒有一寸露出來的Rachel。這女孩是嫌疑的病毒攜帶者,本來根據計劃是要馬上處決的。但龍哥對吉仔復原還抱一線希望,因此留她一條小命。

Rachel 也知道自己因為吉仔才能活到現在。即使不是這樣,她也很願意照顧吉仔。她沒有忘記,在自己被隔離關押的時候,吉仔是唯一來探望她的人。還帶很好吃的牙膏。

兩人無言地就這樣坐。吉仔雖然完全看不見對方面目,但似乎從那隔膠手套的觸感,都能辨別出是Rachel。他那眼神癡呆的臉上,帶安慰的微笑。

實際的轟炸行不通,龍哥就嘗試心理戰。

維港轟炸時他有叫人拍下相片,於是製作了好幾個副本,命人潛入放到新界軍的佔領地去。

但對方全無反應。

──對已經快餓死的人,暴力威脅就像個笑話。

平時糧食安放在各處還不察覺,一搬遷起來就露底了。船隊把物資運過海來,只花了一天半。九龍眾領導看見,心裏都不禁想:只剩這麼一點點,我們還能捱多久呢……龍哥當平時糧食安放在各處還不察覺,一搬遷起來就露底了。船隊把物資運過海來,只花了一天半。九龍眾領導看見,心裏都不禁想:只剩這麼一點點,我們還能捱多久呢……龍哥當然也知道。他拿煙的手在顫抖。他只是反覆在心裏告訴自己:就算最後只剩一個人,我也要活下去。

他沉思的時候,自己並沒有察覺:左邊鼻孔正緩緩流出血來。

(香港關機.二十三)
 樓主| 發表於 4-10-2011 13:09:31 | 顯示全部樓層
Week 22(下) 果園村突擊隊

空蕩蕩的彌敦道上,堆積着焚燒的輪胎。

黑煙往晴朗的天空冒升,附近街道頓變一片迷濛。

火焰輪胎陣後,又有雜物垃圾堆成的路障。一切都是為了阻止入侵者從北邊過來。

十幾輛大型貨車與泥頭車成一條緊密的隊形,緩緩在彌敦道與太子道的交界出現,往旺角中心地帶的方向前進。車斗上坐滿站滿都是人,個個身穿反光背心的建築工人衣服,戴着黃色安全帽和口罩,手上拿着兵器。也有人舉着製作很粗糙的白色旗幟,上面用紅漆寫了幾個大字,隱約可見上面包括了「果園村」三個字。驟眼看過去,人數近千。

車隊兩側也有「工人」徒步,穿着勞工白手套扛着刀槍,就像二次大戰時的步兵伴隨戰車推進,既用車子作掩護,也在保護着車隊側翼。

遇着旺角道上那焚燒的輪胎陣,他們一時無法前進。

車隊卻沒有半點混亂或焦躁,只是分開駛到大道兩邊。「工人」列陣向四邊戒備,耐心地等待着。

十五分鐘後,另一輛車子發出噪音在後頭慢慢出現。是一部碩大的推土機,在兩重障礙中間輕輕鬆鬆清出了一條通道來。

「工人」們馬上又跟着車隊重新前進。

黃伯從舊樓的天台,透過望遠鏡看見了一切。

「可惡的新界人……我是不會把家園讓給

你們的!」

黃伯身邊站着十幾個老街坊,另外附近其他的大廈也分布了同志,加起來總共有四十多人。

他們是少數沒有跟隨「大征服」計劃遷移去港島的九龍居民,大部分本是旺角的街坊,誓死要阻止新界的侵略大軍南下來。

什麼「大征服」?說穿了就是絕望的撤退,他們都看透了這點。既然生存的希望渺茫,倒不如守住這裏,死也死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他們都聽過「果園村突擊隊」閃電侵佔荃灣糧食庫的消息,現在更親眼看見敵人的陣仗。可是他們不怕── 「大征服」遷移港島,並沒有給他們留下半點糧食,這些街坊都是抱着必死的決心留守。

「果園村」的車隊已經進發到奶路臣街交界,突然停下來,車上餘下「工人」火速下車,總數近千人向兩邊街道奔跑擴散,開始逐間大廈搜索,看來是要找附近有沒有幸存者。

面對二十倍數量的敵人,街坊毫無懼色。

黃伯在天台上舉起紅色旗號。

附近五座舊樓的天台,有十幾個膠瓶紛紛從天而降,襲擊街道上的入侵者!

膠瓶打中馬路或者「工人」的安全帽,爆出濃煙跟刺鼻
的氣味。是鏹水彈!

「工人」走避之餘卻沒有慌張撤退,而是冷靜地走到街道兩旁找掩護。他們裝備齊全,身上的建築勞工服又夠厚,三十幾個被鏹水濺中的人裏,不到十個受傷,而且都很輕;只得一人不幸被濺中左眼,痛苦地慘叫着。

他們從口袋掏出安全塑膠眼罩戴上,又繼續向扔出鏹水彈的大廈破門而進。

其中三支小隊共百餘人,都集中往黃伯所在的舊樓攻過去。顯然剛才黃伯的指揮紅旗已經被發現了。

天台上的街坊,死命用木條頂住通上來的樓梯木門。

「不用慌張!」黃伯站在戰友後頭,高聲鼓勵。

他們更在木門下底的裂縫傾倒火水,準備必要時用火。雖然這樣很可能波及天台的所有人。

──反正早晚都是死,死得轟轟烈烈一點吧!

木門後面傳來猛撞。「果園村突擊隊」開始破門。街坊都把體重挨到門上。但每一次撞擊都更強。

「要不要點火……」街坊回頭問黃伯。

黃伯猶豫着。因此太遲了。

木門爆破,跟門這邊的十幾人一起倒下來。許多「工人」魚貫衝入,很快就霸佔着天台。

「同你死過!」一名戴眼鏡的中年瘦街坊,激動地抱着其中一個「工人」。但那「工人」比他健碩得多,一記柔道招式,就把四眼街坊摔到一旁,四腳朝天。

「工人」裏一個看似領導的人,朝黃伯走近過來。他腰間掛着手槍,手裏拿着無線電對講機。

「我不會怕你的。」黃伯鎮靜地盯着他說︰ 「要殺就殺啦,也不用拷問了。糧食,我們都沒有,早給其他人搬走了。」領導取下口罩來,是個臉色很黝黑的強壯男人,真的好像建築工人。

「誰說要搶你們的糧食?」那領導問。

「不用騙我們。」黃伯說︰ 「『果園村突擊隊』,我們都聽過了。」領導脫下安全帽,不解地搔搔頭髮,然後着手下拿來一面白旗。

那上面確實是寫了六個字。但卻是「果園村聯絡隊」。

「我們不是來殺人搶東西的。是來跟你們聯絡。」領導說︰ 「當然,為了自保,我們也得帶着武器。」── 「果園村突擊隊」,其實是負責防守荃灣那冷凍庫的暴力團大佬捏造出來的。糧食庫早就給他跟手下私自掏空了;正好有新界大隊人馬過來,他便乘機編造大話。

「我們來九龍,主要是找你們的領袖借東西。就是你們向我們炫耀的那呼召直升機轟炸的能力。我們要借它,炸掉封鎖羅湖邊界的機槍陣。」「你們真的……不是來打仗?……」領導聳聳肩︰ 「再不突破封鎖,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條……


「再不突破封鎖,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條……還有什麼好爭的呢?」本是簡單不過的道理,卻是黃伯這幾個月來聽過最理智的說話。(香港關機.二十四)
 樓主| 發表於 4-10-2011 13:09:55 | 顯示全部樓層
Week 24 (上) 香港開機

「……只要運用那直升機隊,將封鎖邊界一帶的重機槍陣線炸開一個缺口;同時我們把所有人集結在附近,趁對方來不及重新堵塞缺口之前,一口氣全部衝過去,並且擴散往不同方向走。這麼多人湧入,他們無法一一攔截。

只要逃到大陸就有生路!」站在前立法會議事廳中央的「果園村聯絡隊」使者,不徐不疾地講述他們新界大軍構思的逃出香港計劃。

只有雙鷹龍一個暴力團老大,帶着四名武裝手下單獨接見這名使者。龍哥臉上戴着兩層黑色口罩,只露出一雙凌厲的眼睛,盯着使者不斷打量。

「當然我們不保證一定成功─直升機隊和邊防陣線之間,可能有識別系統,令他們不會誤炸。」使者繼續說: 「但這已經是我們想到最有可能又最後的方法。不嘗試也只能等死。所以很希望你們能夠合作。」他掏出一封請求信,內容跟他所說一樣,上面有新界聯合大軍六名領導的相片和簽署。

龍哥看去,一眼認得其中一個,就是從前跟他屬同一「字頭」的元朗區大佬細眼基。這封信似乎不假。

龍哥輕輕把信放在桌子一旁說: 「我會考慮。你可以走了。我的人會護送你回對面海去。」使者看着龍哥一會兒,但隔着口罩無法看出龍哥的表情。他只好無奈地告辭,臨走時說: 「那封信上寫了一個無線電頻道,你決定了隨時聯絡我們。」使者離開後,龍哥站起來在廳裏來回踱步。這會是詭計嗎?是想把我們的終極兵器搶過去?但是呼召直升機轟炸,只要像上次維港那樣遙距發動就行,龍哥在後面控制着吉仔和尤叔,對方根本碰都碰不到,甚至連要搶的是什麼都未必知道。

可是這還不是龍哥最擔心的問題。目前最迫切的危機是:這兵器根本就發動不了!吉仔經過了個多月,還是那副癡呆模樣。沒有他的破解程式,無線電訊號根本發不出香港,黑色的直升機隊就不會攻來……絕對不能讓新界的人知道這件事!他們攻佔九龍後一直不過來,顯然就是忌憚這兵器。哪怕只要走漏了一點風聲,隨時就會大軍壓境。他已經下令把吉仔、尤叔、Rachel 連同他們的家人都嚴密禁閉,不許與任何人接觸。

一想到自己的底牌要是被掀開……龍哥又再顫抖起來。他突然感到口罩下一片濕潤。鼻子又冒血了。他連忙轉過臉不讓手下看見,用紙巾伸進口罩底下抹血。

那四個手下都裝作看不見。其實他們都知道龍哥的身體不妥,但是絕對不敢提起半句——先前已經有六個人因為這事被處決了

……

「要冷靜……不要害怕……」龍哥在心裏重複向

「今天在上環,發生過兩次……已經平息了,但我們也有兩個兄弟死了,十幾人受傷。

」那手下回答。

龍哥等九龍勢力在「大征服」撤退到港島之後,其實沒有因此得到安穩。他們只控制着中上環、灣仔、北角等幾個地區,將原有的殘餘港島居民都隔離在外,沒有向他們分配任何糧食物資。餓瘋了的港島居民拚死過來想搶糧,幾乎每天就發生一次戰鬥。龍哥等暴力團為此已經分薄了不少兵力,要是新界大軍攻過來,腹背受敵,一定擋不住。

——一定得先解決其中一邊……好,就趁着新界軍還在顧忌我們的直升機時,再次開動「資源再分配計劃」,把港島人殺光吧……龍哥一雙眼睛變得紅起來,充溢着殺人的意識。那殺意帶來的快感,令他忘記了剛才的恐懼,鼻血也隨之停止。

龍哥繼續在廳裏踱步,盤算着講詞——如何激勵其他暴力團領導的士氣,並且讓他們同意再此啟動「資源再分配計劃」。不知不覺就入夜了。手下把點燃的蠟燭拿進來。燭光映在那古老建築的內裏,讓人感覺有點陰森。

但再陰森,也可怕不過龍哥那雙眼睛。

夜更黑。就再這時,外頭突然爆發出非常厲害的驚叫聲。而且不只一個人,是數以百計。然後就是無數腳步奔跑的聲音。

龍哥正在疑惑之間,議事廳大門打開來,一個看門的手下匆匆走入。

「什麼事?」龍哥焦急的問。

「這……這……我也不肯定,最好你也出

去看看……」

龍哥帶着眾手下出去,只見有成千上百的人湧現在昃臣道上。

他們最初還在戒備有人叛亂,一個個舉起槍來,卻發現那些人全沒理會他們,只管一直往海邊那頭奔跑過去。

龍哥等人相視一眼,也跟着人群一起跑。

維港的景色漸漸出現在前方。人群突然停下來,竟然變得靜默無聲。

龍哥被前頭的人擋住,一時還看不清是什麼事情。他排開眾人再上前十幾呎,然後才看見。

他一時無法呼吸。跟所有人一樣,他感覺

就像看見了神迹:

對岸的九龍半島,在發光。

是電燈──大廈和街燈都亮起來了。

電力供應恢復。

201X年1 月29 日,香港,再開機。

(香港關機.二十五)
 樓主| 發表於 4-10-2011 13:11:37 | 顯示全部樓層
Week 24 ( 中) 最後一擊


陷身在香港島的一眾九龍暴力團大佬,包括雙鷹龍,他們的指揮權已經接近崩潰邊緣。

九龍半島恢復電力的消息,極速在九龍軍民之間傳播。

「開機了!開機了!香港快要解封了!」人們像瘋了一般傳播這訊息。很多暴力團員甚至放下武器,已經無心再守備各處崗位。

餓瘋了的原港島居民衝破已經散渙的隔離線,在九龍軍佔領區四處搶食物。有的飢民跑到海邊,看見對岸的燈光都發呆,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肚餓。

從北角到上環,無數街道上都有人群熱烈地擁抱慶祝。就只有中環一地仍然受龍哥等大佬的親兵控制,嚴密守備。

「不要棄守啊!那是新界人的詭計!沒有解封!敵人要乘機打過來!」龍哥下令全力將這樣的反訊息傳播出去。但沒有用。人們已經絕望了太久。那突然出現的光明希望,令人人陷入了狂喜的狀態。

甚至連絕好一段時間的「光華教會」成員也走出來了。自從梁牧師被處刑後,少數的虔誠信徒都匿藏起來,現在他們再舉起「光華」旗幟,在街上敲鑼打鼓遊行。「感謝神!這是神!是我們的信念,把光明重新帶來人間!」那二十幾個信徒不斷高呼。

龍哥坐在前立法會的議事廳裏,用顫震的手不斷抹鼻血。他已經不在乎給人看見,現在眼前有遠為可怕的危機。

「一定不是解封!是新界軍!他們不知用什麼方法,短暫重開了發電裝置──不,也許根本只是用許多部臨時發電機製造這假像!絕對不要相信!」另一個大佬不斷向守在議事廳內外的手下說,以維持軍心。

龍哥心裏也對此深信不疑。江湖打滾多年的他絕不相信巧合。那新界使者才走了幾個小時,燈就亮起來了。

──那使者根本是來探路的!

龍哥考慮了一會兒,就下令把尤叔帶過來。連同所有無線電召喚轟炸的裝置。

在中環碼頭的海岸上,尤叔只感到很冷。

他看見九龍亮燈,心底也是狂喜,但絕不敢在龍哥面前表露。

龍哥的手下熟練地安裝那些無線電裝置,又檢測兩條要用來遙遠發訊的遙控模型船。

龍哥指一指尤叔身旁的手提電腦: 「這部機裏面,也安裝了吉仔那個破解程式吧?」尤叔吞吞喉結,點點頭。

龍哥臉容肅殺地說: 「我不理會你用什麼方法,總之要發動轟炸,把九龍那邊夷平。」尤叔雖然早就知道龍哥像幹什麼,還是瞪大眼: 「龍哥你看看……我們不是應該再觀望一會兒嗎?說不定——」「新界軍的登陸船隊任何一刻都可能攻過來。」龍哥冷冷地說: 「你不轟炸的話,我保證,在任何一個新界人踏上這邊土地之前,你女兒的喉嚨會先被割斷。」看流鼻血的龍哥那瘋狂的神情,尤叔知道他每個字都認真。他沒有選擇。

模型船在反射對岸燈光的維港海面,冒黑煙快速駛過去,半途左右分開,一隻朝海運大廈那頭接近,一隻則航向尖東海邊。這是期望兩邊的轟炸結合,摧毀可能集結在整個岸邊的敵軍。

──就算炸不中他們的船也不要緊。只要讓對方知道,我們有這兵器!

尤叔很緊張地看電腦屏幕。根本毫無把握,他對那破解程式的認識很皮毛,只能按以往吉仔的操作重做一次,期待正好碰上正確的干擾模式。機會大概不到百分之一。



他心裏在祈禱:

──飛機啊……一定要出現……模型船已經就位。尤叔同時發動程式和無線電訊號。他卻發覺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干擾好像已經消失了……尤叔一時未能理解這事情的意味,只是一味在期待轟炸機隊出現。龍哥、各暴力團大佬和眾手下個個仰望黑夜的天空,心裏也只有同樣的期盼。

十五分鐘過去,天空還是一樣地寧靜。

眼睛沾滿汗的尤叔,只能繼續緊盯對面發光的大廈群,手裏拿通話機不斷重複喊無線電call sign,嘴角和鼻孔在流血。

臉色蒼白的龍哥拔出西裝腰帶上的手槍,

慢慢舉向尤叔的後腦……

「來了!」有人指向南方的天空。飛來的許多燈光,數量比從前任何一次都多。龍哥和眾人興奮地高呼!

「快來!炸吧!把新界佬都炸死!」所有人的眼睛都變得通紅。

可是不對勁。那飛行方式跟以往很不同。

當更接近時,他們看見了:不是直升機,而是大型的軍機!

「難道……」龍哥想時,那軍機隊已經到了上空。並且從機身迎頭撒下一件件東西。

──是大炸彈嗎?他們終於決定要把全香港跟那生化病毒,都一併從地球上剷除嗎?

他們絕望驚慌地俯伏在地。

隨空投的東西落下,四周發射出光芒。

龍哥心想終於也難逃一死,一邊流鼻血,一邊流淚。

一切看來都要終結了吧。

可是沒有。龍哥發覺自己還在呼吸。定下神來後,他仰頭。

那光芒並不是爆炸。而是街道和各大廈的燈光。港島繼九龍也恢復電力了!

其中一個空投的東西就落在他們前面幾十

可是沒有。龍哥發覺自己還在呼吸。定下神來後,他仰頭。

那光芒並不是爆炸。而是街道和各大廈的燈光。港島繼九龍也恢復電力了!

其中一個空投的東西就落在他們前面幾十米處。龍哥跑上前,看見原來是個四周都包防撞軟膠的包裹。上面印個紅色的十字和中

英文字樣:

「疫苗」。(香港關機.二十六)
 樓主| 發表於 4-10-2011 13:11:58 | 顯示全部樓層
Week 24 (下) 最後的工作

數以千計的人聚集在「時代廣場」,仰望荒廢已久的巨大電視屏幕。電子亮光映照在許多雙激動流淚的眼睛裏。

屏幕一片綠色,有簡單的白色字體在滾動,分別是中、英、印、日等文字。同時揚聲器也傳來柔和的女聲,在朗讀公告的內容:「……請從速按照包裝指示正確注射疫苗,並留意身邊有需要人士,盡量予以協助。各地區空投疫苗的數量非常充裕,各位市民毋須爭先恐後,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請勿自行收集大量未使用疫苗,任何年齡人士只須使用一支,已經達到足夠及安全的分量。疫苗經過嚴格測試,對人體絕對安全,只有少部分注射者可能會出現輕微身體不適的副作用,另外亦有可能是心理造成,如出現此情況,請保持鎮靜,盡量多補充水分,症狀將於兩至八小時之內減退。各位注射後請安心留在家中,並耐心

等候下一輪宣布……」

女聲用粵語說完,緊接又用普通話、英語……重複同一段公告。

人群很多早已注射那空投下來的神秘疫苗。有的人一直拿着不敢打,直到看了公告後才把針筒刺進手臂。

收音機也播放同一段聲音。電話和網絡卻還沒有重開。

人們一直注視和細聽每一個字。經過六種語言後,畫面和聲音又從頭開始。再耐心看一遍也一樣。沒有任何新資訊。沒有透露投下疫苗和發公告的是誰。沒有解釋「下一輪宣布」是關於什麼。更沒有說何時有救援人員和物資

到來……

可是他們都已毫無疑問地深信:香港真的要解封了。一切將要回復正常。

* * *

龍哥很清楚,這是快要發生的事實。那電視公告他已經看了。

因此有些工作,是一定要做的。

龍哥沒再流鼻血。那疫苗真的有效。他知道自己可以活下來。

可以是「活下來」,也代表將要面對「以後」。一旦真的解封,在「大關機」期間發生的事情就要被追究。包括他領導九龍暴力團所做的一切。

「維港大轟炸」還說得過去──畢竟投下炸彈的不是他,而是那些神秘的黑色直升機;可是「資源再分配計劃」,屠殺了大量港島居民……龍哥讀書不多,不知道什麼叫做「戰爭罪行」,但知道那種事情不是說一句「為勢所逼」就可以免除責任的……因此從昨晚到現在這半天,他都很忙——忙於消除所有可以將計劃指向他的人。

趁着大家都在打疫苗,心情和警戒鬆懈時,他逐一把九龍暴力團的領導都幹掉了──很簡單,趁他們落單的時候,笑着在背後插一刀。曾在前立法會開會時在場的暴力團員,他也派手下將他們全部肅清。

現在龍哥什麼人也不相信,只留着三個跟他最久的親信在身邊。屠殺都是透過他們下令的。能直接指證他的人一個都不剩。最後只要想辦法把這三個人都做掉。

可是龍哥還是不放心。「資源再分配」總要有人下令。他需要一頭完美的代罪羔羊:一個不懂得為自己辯護,又曾經親手發動「維港大轟炸」的人。要把罪證堆到他頭上,十分容易。

──關鍵是要除去跟他有關係的人。

於是尤叔、尤叔的女兒、吉仔的家人……他們的屍體都已經躺在一起了。

最後,剩下一個。

龍哥跟其中一個親信帶着槍,步入已經在兩年前活化成藝術館的域多利監獄裏。吉仔和Rachel囚禁之處。

「記着,絕對絕對不要傷他。」龍哥向手下說: 「只要那個女的。」監倉雖然已經改裝,但為了保存特色,仍然留着外倉門。兩人步向F 倉。

手下用鑰匙打開鎖頭,拉下倉門上的鐵鍊。刺耳的聲音在放滿現代藝術品的空間內迴盪。

「出來吧,沒事了。」龍哥的聲音很溫柔: 「快要解封了。我們都活下來了。」沒有動靜。在玻璃飾櫃之間,看不見那對年輕男女的蹤影。

兩人分開,平行地深入進去搜索。

那手下走了一會,發現吉仔抱着電腦,驚恐地縮坐在一具斷了腿的石膏像下面。

「找到了……」他舉槍快步走向吉仔。突然右邊的飾櫃後閃出一條身影!

銳利的美工刀削中他三根手指。他怒吼中丟了手槍。

Rachel 緊接把一條石膏腿,像棒球棍般狠狠打在他面門!

龍哥像野獸衝過來。運動健將Rachel 判斷出已來不及拾手槍,高叫着往龍哥衝去!

龍哥開槍,子彈在她左邊大腿炸開血花。

她卻也及時撲至,雙手緊抓龍哥的右臂。

龍哥雖曾是黑幫打手,年紀畢竟不輕,相爭了幾分鐘才把Rachel 推開,倒在吉仔身旁。Rachel慌忙抱住吉仔,要用身體保護他。

龍哥為怕傷到吉仔, 上前把槍口貼到Rachel頭上。

「原諒我。今天之後我不會再殺人了。」突然出現的強光與爆音。龍哥無法控制地整個人蜷縮。吉仔和Rachel 同樣哭着緊縮成一團。

龍哥的耳朵因為震眩手榴彈暫時失聰,無法聽到那急奔而入的大量軍靴足音,只感到自己被迅速按在地上,奪去手槍。

「我投降!我投降!不關我事!一切都不關我事!」龍哥發狂似地叫着,但很快被人用布勒住嘴巴。

* * *

201X 年1 月30 日,第一支「維持和平部隊」,登陸。

(香港關機.二十七)
 樓主| 發表於 4-10-2011 13:12:31 | 顯示全部樓層
Week 47 賴斯報告書





(6 月15 日綜合報道)經過接近四個月的調查及聆訊,聯合國香港恐襲災難特別調查委員會(簡稱「賴斯委員會」)終在昨天發表第一份報告書,初步斷定此次為期達半年的香港大封鎖,真正原因是不明恐怖分子偷運之生化兵器意外爆發所致,但未能追尋其來源。

根據這份「賴斯報告書」(下稱報告書)的主要調查結果,該種暫定代號為「U-4」的致命生化兵器,相信是由恐怖分子帶入香港,但香港其實只是偷運過境之地,並非真正襲擊的目標,估計因為處理不當而意外爆發。中國、美國及多個鄰近國家地區,在得到情報後即啟動緊急封鎖機制,並且全面疏散香港方圓200 公里以內之城市人口。

由於情報顯示「U-4」可透過空氣感染,傳播率甚高,並可潛伏長達三至八星期才出現症狀,在仍未研究出有效疫苗之前,各國當局無法進入災區救出居民,此決定乃避免「U-4 」進一步向其他地區擴散,造成無從控制之全球性災難。

報告書稱: 「在面對可能出現之更巨大威脅下,各國政府只能採取消極之封鎖策略。此決定雖直接或間接引致香港市內大量居民死亡及生活於恐懼下,實為不得已之理智選擇,本委員會認為各政府毋須負上任何人道責任。」但報告書並未解釋,何以封鎖香港的行動亦包括截斷其對外通訊。另外報告書亦未說明,當初香港特區政府、中國駐港機構、各香港本地及外國財團等之全體高層人員,以及駐港解放軍皆安全撤離香港,到底是否在襲擊爆發之後才進行。


報告書以委員會主席艾

爾.賴斯博士命名,並於紐約聯合國總部舉行之特別會議上發表,安全理事會五個常任理事國及另外一百零二個國家之駐聯合國使節均有出席,另有九十六個民間組織派出監察員旁聽,但發表會議期間未有提供任何發問環節。

截至目前,並未有任何恐怖組織承認這次「U-4」攻擊之責任。近月來各地傳媒及網路,平均每星期收到或出現過百次聲稱發動此襲擊之聲明,皆確定為惡作劇,已經有五百餘人因散播危險的虛假訊息被捕…………香港解封之後,生還者之間一直盛傳, 「U-4」實乃一架不明飛機意外墜落而帶入香港,並指與一項稱為「獨角馬計劃」的某國秘密軍事計劃有關,這說法同時引起世界各地不明飛行物體愛好者的興趣。但賴斯委員會表示經詳細調查,並未發現任何有關該飛機存在和墜落之證據或紀錄,亦無「獨角馬計劃」的任何相關資料,故判斷此說法實是生還者在恐慌期間產生的謠傳…………至於最初被國際傳媒誤報為核武恐怖襲擊,並且出現偽造新聞片段,截至目前,並未有任何恐怖組織承認這次「U-4」攻擊之責任。近月來各地傳媒及網路,平均每星期收到或出現過百次聲稱發動此襲擊之聲明,皆確定為惡作劇,已經有五百餘人因散播危險的虛假訊息被捕…………香港解封之後,生還者之間一直盛傳, 「U-4」實乃一架不明飛機意外墜落而帶入香港,並指與一項稱為「獨角馬計劃」的某國秘密軍事計劃有關,這說法同時引起世界各地不明飛行物體愛好者的興趣。但賴斯委員會表示經詳細調查,並未發現任何有關該飛機存在和墜落之證據或紀錄,亦無「獨角馬計劃」的任何相關資料,故判斷此說法實是生還者在恐慌期間產生的謠傳…………至於最初被國際傳媒誤報為核武恐怖襲擊,並且出現偽造新聞片段,背後涉及的人為掩飾,賴斯委員會表明這並非他們的調查目的和範圍,應由各國政府及立法機關自行調查裁決。

根據網路媒體報道,最先揭破香港並非受到核攻擊的,相信是一個來自白俄羅斯的駭客集團,他們透過業餘無線電與香港生還者取得斷續的聯繫,並開始在網上發布有關真相。至今聯合國、各國家政府及多家大型媒體集團,總共已經有超過二千名涉及發布不實消息之官員或要員被撤職,其中包括前美國總統發言人芬尼.狄維爾。這撤職數字不包括中國,因中國政府就整個香港封鎖事件的內部人事處理,至今都沒有對外做任何公布…………曾有不願透露身份之消息人士暗示,醫治「U-4」的疫苗乃由美、中、日、俄四國的軍事生化部隊與軍備生物科技工業合作研究及試驗成功,但這消息未能證實,四國軍方亦以涉及國家安全為理由,拒絕對這消息作任何回應。網路上有傳聞指這次香港封鎖,是乘着發生意外而進行大規模的生化兵器實驗,疫苗其實一早已存在。此說法被負責空投派送疫苗的維持和平部隊斷然否認。

目前香港仍由中國解放軍組成之特別維和部隊實施緊急狀態軍法管治,並有聯合國、美國、歐盟、日本、韓國、印度等各派駐人員監察。現時各政府的焦點已經轉向重建工作,面對的主要難題是資金來源及人口填補。北京早前強烈反駁所謂「香港已死」論,重申有決心及能力重建此亞洲國際都會,同時歡迎各國政府及商界加以協助。

此外中國人大會議上月已通過特別法案,從去年7 月22 日至今年1 月30 日香港封鎖期間,發生於香港境內的一切罪行,除特別嚴重之「危害人類罪」外,將全部獲得特赦。同時新華社已經採訪收集了封鎖期間發生的多宗感人善行及英勇事迹,總共三十九名已去世或仍生還的主角,預料將獲頒授最高之金英勇勳章

(MBG)榮譽……

根據已發表數字統計,香港解封時之剩餘人口為二萬四千九百二十五人……

(香港關機.二十八)
 樓主| 發表於 4-10-2011 13:13:29 | 顯示全部樓層
赤臘角的香港國際機場,已經向民間重開超過兩個月,但直到現在還是滿布「維和部隊」的士兵四處巡邏。

Rachel 看見特別候機室的玻璃門外面,每分鐘都來回出現帶備輕機槍的士兵。她並沒有覺得緊張,他們的黑色制服反倒給她一種強烈的安全感──她永遠都記得,那天自己是怎樣活過來的。

Rachel 輕輕呷了一口紙杯裏的咖啡,閉眼感受那溫暖的液體流進胃裏,還有咖啡因往腦袋上升的快感。簡單一杯咖啡,已經帶來升天一樣的快樂。只因為經歷過太多,你會懂得感恩。

她瞧瞧紙杯上那既熟悉又感覺遙遠的綠色標誌。機場重開後食店很少,Starbucks 是其中最早恢復的一家。你不得不佩服連鎖店那強大的生命力。就像士兵的制服一樣,連鎖店的標誌也給Rachel 異常安穩的感覺:劃一的規律,沒有意料之外的制度─她曾以為自己已再沒有機會享受這種生活。

Rachel 放下咖啡杯,拿起曲奇餅細心撕開包裝,遞到吉仔的嘴邊。吉仔咬了一口,看也沒有看她,眼睛緊盯在手提電腦的屏幕上,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打字。

「真厲害。」坐在吉仔另一邊的馬副總裁以普通話說,笑看吉仔編寫的一行行程式碼。在他們三人身邊站五個身材魁梧的黑西裝男人,怎麼看都是保鑣。

他們正在等待「光翔科技集團」的飛機降落,把他們接送往北京的總部。「光翔」以八位數字年薪,聘請吉仔為網路科技部門的特別顧問。他們的律師團成功繞過多個法律難題,讓Rachel 以伴侶的身份,代表吉仔在所有相關的文件簽名。Rachel 早就從網路得知,「光翔集團」表面是民營,實際上是中國軍方的軍事工業單位,吉仔進去之後很可能就是負責軍事密碼的破譯工作。可是她不在乎。只要能夠離開這鬼地方就行了。何況「光翔」答應會僱用最好的醫療團隊和心理治療師,全力醫治吉仔,單是這個條件已經讓人無法拒絕。

還要等一段時間。Rachel 打開她的iPad 4,看看最近的新聞消息。娛樂新聞佔了壓倒性篇幅,仍然是在報道荷里活和北京爭相拍攝「香港關機」故事電影。美國公司雖然擁有數碼特技的優勢,但北京中影已經鎖定了所有最具叫座力的中國明星,這叫荷里活相當頭疼。

導演占士金馬倫昨天宣布解決方案,索性所有演員都起用名不見經傳的美國演員,後期才用數碼特技「改造」成華人。

Rachel 對此全無興趣,翻過另一頁面。

香港的重建計劃還在商討中,北京消息人士透露,目前的主流意見認為要完全恢復以前的香港已經不可能,原因是涉及太龐大的移民規劃,因此屬意只劃出其中四個區域:中上環、灣仔銅鑼灣、尖沙嘴及旺角,各自成立「經濟自治特區」,公開予任何企業財團競投及經營,投得者只要付出權利金,就擁有包括入境和保安等高度自治權。說白一些,就是將這幾個地區「外判」給私營商,政府完全放棄了參與。

Rachel 讀這新聞時,發現內容始終避開了一個事實:這計劃成真的話,以後就再沒有「香港」了。

她沒有心情繼續讀下去,就打開「推銀仔」遊戲打發時間。她不是特別喜歡這個遊戲,只是玩的時候什麼都不用想。

「已經到了,我們可以上機。」其中一個保鑣聽了耳機通話後說。

他們六人步出候機室,走在通道上。吉仔一直拖Rachel 的手,神情像個呆子。

Rachel 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許永遠不會知道。這時後面傳來一聲: 「Hello!」還未回頭,Rachel 光聽那聲音,背脊就升起一陣惡寒。

雙鷹龍雖然已經把頭髮染回黑色,又長了鬍子,Rachel 還是一眼認出他─怎可能認不出?龍哥身邊就跟Rachel 他們一樣,包圍保鑣,還有一個像行政人員般的傢伙。不同的是,他身邊的全部是外國人。


「真巧呀……」龍哥本想走得更近,但看一看Rachel 的保鑣,停住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Rachel 感到吉仔掌心滿是汗,而且握得她的手生痛。


「臨離開香港也能夠碰見, 我們真有緣……」龍哥微笑說:


「怎麼了?還在生氣嗎? Come on, Rachel, I just did what I had to, it's not personal.─哈哈,我為了準備去美國生活,這陣子都在練英文,說得好不好?」Rachel沒回答,只是狠狠地瞪龍哥。

「我其實應該對你說一聲『Thank You』。要不是有你帶給我的東西,我還要留在這個已經變成廢墟的城市呢。」龍哥得意地說。

他說的「東西」,就是那批由記者老馬所寫的偵查報道資料,還有賴教授在維園大會的講話錄音。他用這些敏感資料跟美國情報部門達成交易,取得了政治庇護,不單沒有受任何檢控,而且還得到美國公民權和一大筆金錢。

他們甚至會出錢,為他做激光手術除掉胸口那雙飛鷹紋身─總之就是以另一個身份,在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重過舒服的新生活。

龍哥見Rachel 沒有回應,聳聳肩,就和保鑣先一步走往停機坪。

Rachel 看他的背影。她知道,這不是最後一次看見龍哥。以後都會常常看見他。

在噩夢中。

Week 51 再見香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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